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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期:2025.1.3
近一年,
朱一龙感觉自己的面目越来越模糊。
当他不断挖掘自己的某一面去赋予角色之后,
反而变得越来越不了解自己。
朱一龙是谁,
他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
好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明确。
电影,
成为一条让他探索自我的航线。
从前看电影,是看世界。
如今拍电影,是找自己。
关于“朱一龙”的这场搜寻,开始于电影《东极岛》杀青之后。
历时近七个月的剧组生活在夜色中步入尾声。那天晚上,朱一龙在水下完成了最后一场戏,角色的情绪早已灌满周身,疲惫像浪一样不断在体内翻涌,他听见了导演喊“杀青”,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,直到看见导演也跳进水里一同庆祝,他才如释重负。这一刻,是真的要与角色告别了。
朱一龙在电影《东极岛》中饰演的角色,很多戏需要在水下完成,伴随着水流冲击,在保证自己不呛水的情况下去完成戏剧任务,要有表演,要释放情感,对他来说,这是到目前为止表演难度最高的一个角色。
作为一名演员,过去十几年间,朱一龙饰演过形形色色的人物,口袋里揣着大把的角色体验卡,在这场模拟人生的游戏里一次次闯关升级。摄影机一开,他可以是任何人,唯独不再是朱一龙。角色通关后,他又会迅速做回朱一龙,不在他人的轨迹里逗留太久。
他常常开玩笑说,每次拍完戏之后都会“病”一场,像是身体里一直紧绷着的弦突然全部松掉,那一刻什么都不想干,只想躺平。这次回到北京后,朱一龙在家里躺平了几天。以前休息时还总想着去海边待一阵,潜个水,游个泳,发个呆,“这回《东极岛》也让我游够了,暂时不想(再去海边)了,就想休息”。
从前每次杀青,换身衣服,剪个头发,便能与角色彻底分离。但近一年,朱一龙发现,那些残留在身上的角色痕迹似乎越来越难清扫干净。那些痕迹如灰尘般附着在他的轨道上,退出角色的人生后,朱一龙应该是什么样,他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好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明确。回到自己,那怎么样才是自己?一切逐渐模糊起来。
找自己
朱一龙小时候住在武汉青山区,那里有一家红旗剧院,曾是青山区一个重要的文化场所,很多文艺演出和活动都曾在那里举办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,红旗剧院被改建成溜冰场,后来又被拆掉,在原址上建了一座小区。
那里记载着一代青山人的童年回忆——剧院旁边的台球,五毛钱一杆;剧院附近的电子游戏机,总有一群孩子围观;剧院门口的烤串香气,多年后也未曾消散。朱一龙上小学那会儿,学校组织学生看电影也常去红旗剧院。它像是一个时空盒子,装载着一群小小少年穿梭于过去与未来之间。经由那里,他们看见了外面的世界。
除了剧院,那时候朱一龙家附近的大学校园里也经常放映露天电影。天黑以后,大幕一拉,他就抱着外婆做好的卤鸡爪跑过去,和一群人排排坐,一边啃着鸡爪,一边沉迷于电影里的故事。“我总是很容易被带入到那些情境里面,很容易相信那些场景里所发生的事。”那时的朱一龙还不曾想到,长大以后,自己也会成为银幕上的某个角色,成为那个讲故事的人。
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以后,他开始大量地看电影,通过电影去了解世界,认识世界,关注世界,与世界产生更深的联结。北京电影学院旁边有个公园叫小月河,那里是很多学生“练黑功”的地方。上大学那会儿,平时大家出晨功都是在学校操场上,但如果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在努力,就起得再早一点去小月河练声。
现在回忆起这个场景,朱一龙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:“上大学的时候,好像努力是件很丢人的事情,大家似乎都希望自己是不太努力,但一上台就表现得特好——他也没练功啊,怎么这么厉害——都希望自己是这样的,但其实都是‘练黑功’的。”
如今,他不再羞于谈起自己的努力。每个角色都会耗费大量精力去创作,每次拍戏都是全力以赴,从第一天走出校门开始,他就这样要求自己,在表演上毫无保留,当下能给到多少,都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。回头再看自己从前的表演,即便看到不好的地方,他也从不设想如果重来一遍会不会更好,因为他知道,那时的朱一龙已经尽力了。
成为演员后,朱一龙慢慢发现,原来拍电影是一个不断探寻自我的过程,原来他没有想象中那样了解自己。“因为你饰演的每个角色,就算跟你自身不同,你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一个人物,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。你需要去挖掘你不了解的自己身上的某一面,去调动一些你觉得你没有,但其实你身体里可能会有的东西,就会变得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。”
从前看电影,是看世界。如今拍电影,是找自己。
排异反应
每一次创作角色,朱一龙都会非常焦虑。准备很长时间,对人物作出各种设想,预设一个高度,拼了力气地想要“够到”。他把这种焦虑当作“排异反应”,是进入到一个新的身体里不可避免的结果。在他看来,与角色融合在一起需要这样一个免疫的过程,焦虑出现了,没有必要缓解,也不可能缓解,与其想着如何排解,倒不如直面它,感受它,适应它。
况且,人生在任何阶段都会焦虑。他记得自己二十七八岁那会儿,也曾在某个夜晚突然焦虑起来——快三十岁了,以后拍什么?想拍电影,可没机会怎么办?现在有时和朋友们聚在一起,大家没太多别的可聊,也都是各自说说近况,谈谈内心,讲一讲最近在焦虑什么。
就让焦虑自然地来,因为总有一个时刻,它也会悄然地去。不知道它会持续多久,但总会有那么一天,演着演着突然发现,自己已经不用再费力做更多的事——不用再考虑机器在哪里,不用再想着该在哪一处断句,不用再思考此时应该看向画左还是画右。所有“排异反应”都消失不见,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,好像做什么都是对的。这一刻他知道,自己已经与角色联结了。
但联结之后又会来到一片虚实相生的地带,或许要面临另一种风险。近几年,他曾有过一些失衡的瞬间,在某一刻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。有时演完一场戏,他发现戏里的某个情境和自己休息时脑子里出现过的情境完全吻合,这一刻他会恍惚一下,开始不确定当下发生的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,还是他臆想出来的。
“戏疯子”的故事他看过不少,从前也曾羡慕过所谓“不疯魔不成活”的状态,但他知道,以自己的个性,很难做到这样。剧组就像一个小型社会,当一个演员由外向内地将自己完全变成他所饰演的角色,连同脾气秉性、内心世界一同转化,可能就很难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,甚至很多时候是无理的、没那么周到的。
朱一龙做不到完全不去顾及别人的感受。在片场,他总是能迅速捕捉到他人的情绪变化。拍戏时,他希望部门与部门之间、人与人之间所营造出的氛围是和谐的、舒适的、松弛的、顺畅的,谁都可以表达,大家一同探讨、交流想法,不用顾虑自己的表达是好是坏,是对是错。他不希望所有人的神经一直紧绷着、拧巴着。如果在这样的氛围里,他觉得自己也很难进入工作状态。所以拍戏期间,他会尽量控制自己,表演每一条时全情投入角色,沿着人物轨迹一股脑地往前冲,但只要导演喊“咔”,他便立马调整方向盘,回到朱一龙的轨道。
但近几年,他也在尝试作出一些改变,在不影响他人工作的前提下,尽量让自己与角色无限融合,努力在拍摄周期内释放自己,即便导演喊“咔”之后,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立即从角色中抽离,不再去刻意找寻朱一龙平时该有的样子。
他在试图找到一种平衡,在角色与自我之间,在表演与生活之间。
“甜点”时刻
朱一龙从小喜欢打篮球,喜欢迈克尔·乔丹。这位篮球史上的标志性人物,一个在比赛场上可以随心所欲控制“开关”的球员,曾以其丰富的技巧、无与伦比的竞争意识和全力以赴的比赛状态,塑造了无数令对手绝望的时刻。乔丹在每一次重要比赛的时候,在需要让自己振奋的时候,激励自己的方式之一,就是将对手对他的轻视无限放大——可能这个人只是看了他一眼,但他会想象对方对他有敌意,以此来让自己充满斗志。朱一龙发现,这种方式有时候放在演员身上也非常好用,“比如当下你需要某种情绪,与其去想象它,不如去捕捉它,拼命地把它放大,让自己此刻拥有这样的情绪,而且这样也不会干扰到别人”。
这些年,随着表演经验的不断累积,他的表演理念也在不断更新,反复琢磨怎么样表演才能更好一点,时常希望自己能来点“神来之笔”——但是那一笔,从哪儿来呢?表演,还能怎么演呢?
每次演完一条之后,他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,看所有人的反应,感受现场的氛围。“有时候你演完之后,那种感受会非常明显,好的时候你能感觉到整个气场都是对的,不好的时候就会觉得现场的氛围不对。”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刻意放大了这种感觉,有时也会问导演——可以吗?真的可以吗?不断与导演沟通、讨论还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,“因为没法说什么样的表演是最好的,你可能永远可以更好,但这个‘更好’在哪儿,你不知道。所以就到了一个导演来评判的时刻,他觉得他要的都有了,就可以了”。
曾经有过一些时刻,别人看不出来,只有他知道,自己在刚刚表演的那一瞬间,内心有多么愉悦和满足。就像打高尔夫球,一杆击中甜蜜点,球飞得又直又远——他觉得自己在那个瞬间,表演的力道也击中了甜点位,所有情绪和反应都是对的、好的。只是这样的“甜点”时刻并不会常常出现,每次去片场,他都在期待那样的一瞬间。
新地图
除了“甜点”时刻,朱一龙也有自己的“关门”时刻——每一年,他都会给自己留出一些生活时间去放松。“关门”的时刻一定要有,至于那扇门关多久、什么时候再打开,有时看自己——可能想要休息半年,但也许休息一个礼拜之后,就觉得还是要找点事情做。有时也看缘分——原本打算休息三个月,但如果突然看到一个剧本是自己特别想演的、必须要演的,那就立即把门打开,投入到创作里面。
他没有刻意规划过未来,心目中的好演员应该是什么样,便朝着这个方向走,选自己当下想拍的剧本。至于拍出来能有什么样的票房、能不能拿奖,都不是自己要考虑的事。毕竟拍戏时光漫长,“如果再不拍点自己想拍的,那就太难熬了”。
曾有记者问他,如果可以拥有一项特异功能,你希望是什么?当时他的回答是,希望能让时间停止。如今他愈发觉得,自己确实需要这项特异功能,尤其是近几年,工作起来常常感觉时间过得飞快。以前拍一部戏,如果需要三个月,他都会觉得——哇,三个月!那不得起早贪黑,天天做功课,熬过这段时间。如今却觉得,几个月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,很多时刻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就过去了。有时候,他真的希望能让时间暂停一下,好好去感受那些消逝的瞬间,然后拨动指针,继续上路。毕竟探索自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。
他对未来还有很多期待,虽然不确定自己在期待什么。但不管怎样,这条寻找朱一龙的航线已经发生了转变——不再执迷于找回已知的自己,而是搜寻自己身上的更多种可能。新地图已开启,前方是一片未知海域,口袋里还有一张角色体验卡,写着他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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